Intern / 49F
「我不要放鼻胃管。」
這位阿姨很有氣質,外觀整潔,看來教育良好。她坐在椅子上,兩手不自主顫抖,一看我走進病房,兩眼就直直看著我,堅定的說。
「我不要放鼻胃管。」
阿姨罹患罕見神經疾病,十年左右功能會逐漸退化,護理師說她已經連續第三天自拔鼻胃管了。
「我不要放鼻胃管。」
阿姨的兩個兒子坐在旁邊,大兒子才14、15歲左右,曬得黑黑壯壯的,握著阿姨的手,輕聲說:「媽媽,妳喝水會嗆到,醫生說要放鼻胃管才可以。」
「我不要放。」
阿姨瞪著我又說了一次。大兒子簡單幾句跟我解釋:媽媽因為怕喝水會嗆到,在家幾乎沒在喝,不久前才鈉離子170住過加護病房。
「阿姨,我們放管子多喝點水,才能早點出院好不好?」我說。
「我有喝水,我會喝水,我不要放。」
大兒子輕輕摸著阿姨的手,「媽媽妳有喝水,可是喝得還不夠啊,要放鼻胃管才能好好治療吃藥。」
阿姨生氣了:「我明明有喝水,已經喝很多了,為什麼你不相信?」
大兒子十分好脾氣的,無奈的笑了一下:「媽媽,我沒有不相信,可是抽血的結果鈉離子很高,表示水喝的不夠呀。」
阿姨倍感威脅的瞪我,緊張的抓著他,「兒子,你聽媽媽的話,你要乖,我不要放鼻胃管,你有聽到嗎?你聽話,聽媽媽的話。」
「媽媽,我會聽妳的話,但是妳也要聽我的話,好不好,放鼻胃管好不好?」
大兒子說話很溫柔,很有耐性,雙手握住阿姨的手,一句一句輕聲細語的哄她,哄了很久。
//
打開阿姨的病歷,Admission note第一行就寫:「職業:醫師。」
NG的Indication,她一定比我還清楚。但是她用自拔表達抗議,她反反覆覆同一句我不要,她用力瞪著我,用眼神強烈抵抗,我想她如果還能動,一定會把NG tube丟到窗外去,來幾條丟幾條。
「能不能明天早上六點再放?」我實在放不下去,走出病房跟護理師說:「現在都十點了,至少可以休息一個晚上。」
「什麼?不行啦,她等下還有癲癇的藥要吃捏,還要灌兩次牛奶。」
「但是她堅決抗拒啊,這樣難道不是違背病人意願?」
「嗯……可是其實她講過的話,過一會兒就忘記了。」
她也許會忘記自己激烈抗議過,但是NG在鼻子嘴巴裡的感覺無法忘記啊。都說我們至少要do no harm,可是一條NG tube的身體不適、心理挫敗憂鬱還有外觀形象的損害,還算不算no harm?
「我不要放鼻胃管。」
這位阿姨很有氣質,外觀整潔,看來教育良好。她坐在椅子上,兩手不自主顫抖,一看我走進病房,兩眼就直直看著我,堅定的說。
「我不要放鼻胃管。」
阿姨罹患罕見神經疾病,十年左右功能會逐漸退化,護理師說她已經連續第三天自拔鼻胃管了。
「我不要放鼻胃管。」
阿姨的兩個兒子坐在旁邊,大兒子才14、15歲左右,曬得黑黑壯壯的,握著阿姨的手,輕聲說:「媽媽,妳喝水會嗆到,醫生說要放鼻胃管才可以。」
「我不要放。」
阿姨瞪著我又說了一次。大兒子簡單幾句跟我解釋:媽媽因為怕喝水會嗆到,在家幾乎沒在喝,不久前才鈉離子170住過加護病房。
「阿姨,我們放管子多喝點水,才能早點出院好不好?」我說。
「我有喝水,我會喝水,我不要放。」
大兒子輕輕摸著阿姨的手,「媽媽妳有喝水,可是喝得還不夠啊,要放鼻胃管才能好好治療吃藥。」
阿姨生氣了:「我明明有喝水,已經喝很多了,為什麼你不相信?」
大兒子十分好脾氣的,無奈的笑了一下:「媽媽,我沒有不相信,可是抽血的結果鈉離子很高,表示水喝的不夠呀。」
阿姨倍感威脅的瞪我,緊張的抓著他,「兒子,你聽媽媽的話,你要乖,我不要放鼻胃管,你有聽到嗎?你聽話,聽媽媽的話。」
「媽媽,我會聽妳的話,但是妳也要聽我的話,好不好,放鼻胃管好不好?」
大兒子說話很溫柔,很有耐性,雙手握住阿姨的手,一句一句輕聲細語的哄她,哄了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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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開阿姨的病歷,Admission note第一行就寫:「職業:醫師。」
NG的Indication,她一定比我還清楚。但是她用自拔表達抗議,她反反覆覆同一句我不要,她用力瞪著我,用眼神強烈抵抗,我想她如果還能動,一定會把NG tube丟到窗外去,來幾條丟幾條。
「能不能明天早上六點再放?」我實在放不下去,走出病房跟護理師說:「現在都十點了,至少可以休息一個晚上。」
「什麼?不行啦,她等下還有癲癇的藥要吃捏,還要灌兩次牛奶。」
「但是她堅決抗拒啊,這樣難道不是違背病人意願?」
「嗯……可是其實她講過的話,過一會兒就忘記了。」
她也許會忘記自己激烈抗議過,但是NG在鼻子嘴巴裡的感覺無法忘記啊。都說我們至少要do no harm,可是一條NG tube的身體不適、心理挫敗憂鬱還有外觀形象的損害,還算不算no harm?
Intern / 59M
59歲軟體工程師,酗酒多年在家突然昏倒,然後經過巴拉巴拉的過程之後從RCC轉出普通病房已經E1V1M1了。
下午被護理師扣說有家屬過來想問可不可以洗腎,我心想交班明明有說家屬不想洗腎,該不會要來三心二意了吧…走進病房,跟病人的大哥自我介紹,就聽他問:
「醫生請問一下,之前他在加護病房不是有洗腎?」
「是啊,他那時腎功能惡化快,鉀離子高,所以有暫時洗腎一段時間。」
「那他都轉到普通病房了,這幾天也沒洗腎,為什麼到現在還活著?」
呃。
「加護中心的醫生說,他要是轉到一般病房很快就不行了,但是我看他這幾天怎麼都差不多?」
我忍不住轉頭看看床上的病人,覺得自己好像在演什麼黑色喜劇。
從來沒有看過家屬出現,只有不斷換人的看護在一邊,看來曾經也是個瀟灑的壯漢,現在連嘶嘶響的呼吸器也不知聽不聽得到,每次瞧見總感到無比淒涼。
59歲軟體工程師,酗酒多年在家突然昏倒,然後經過巴拉巴拉的過程之後從RCC轉出普通病房已經E1V1M1了。
下午被護理師扣說有家屬過來想問可不可以洗腎,我心想交班明明有說家屬不想洗腎,該不會要來三心二意了吧…走進病房,跟病人的大哥自我介紹,就聽他問:
「醫生請問一下,之前他在加護病房不是有洗腎?」
「是啊,他那時腎功能惡化快,鉀離子高,所以有暫時洗腎一段時間。」
「那他都轉到普通病房了,這幾天也沒洗腎,為什麼到現在還活著?」
呃。
「加護中心的醫生說,他要是轉到一般病房很快就不行了,但是我看他這幾天怎麼都差不多?」
我忍不住轉頭看看床上的病人,覺得自己好像在演什麼黑色喜劇。
從來沒有看過家屬出現,只有不斷換人的看護在一邊,看來曾經也是個瀟灑的壯漢,現在連嘶嘶響的呼吸器也不知聽不聽得到,每次瞧見總感到無比淒涼。
Intern / 83M
晚上去看個今天安排ERCP但是因為各種原因delay到晚上七點還沒輪到
因為從前一天半夜開始禁食餓到快抓狂吵著要拔IV針的阿公
我:阿公,點滴裡面也有糖分,你不要自己拔掉啦很危險
阿公:全世界哪有人這樣的,早上掛號到晚上七點還沒看到病!!
我:等一下就到你了,拍謝,今天病人真的比較多,你不要自己拔點滴喔
阿公:我跟你說,你等一下走了我就立刻拔掉啦!!
我:…那我不走了,我在這裡看你
阿公:隨便你,你看一個小時我就等你一個小時(哼)
我:…阿公你一個人住喔?
阿公:孩子都去工作了啊
我:今天白天那個是你孫子嗎,他特地來照顧你,很不錯欸
阿公:對啊,他是我最乖的孫子
…
我:那你有幾個兒子啊?
阿公:好多個,不記得了
我:什麼,你不記得你有幾個孩子喔XD
阿公:太多了阿,我那個年代都能生幾個就生幾個
我:那有幾個女兒啊
阿公:好像兩個吧?
我:好像??
阿公:真的太多了,不記得了啦XDD
…
我:你孫子都去上學,那阿公小時候有沒有去上學
阿公:有喏,每天就拿著書本去學校,上完課之後還要工作,然後晚上回家吃飯
我:那時候吃什麼飯啊,有沒有養雞養鴨呢
阿公:吃蕃薯飯呀,還有自己種蕃薯,雞鴨當然也有養阿,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有養雞啦
…
阿公:你真的很會聊欸,跟我在這邊抬槓
我:哈哈跟你講話很有趣啊
阿公:你故意跟我講有的沒的,我說說心理舒服多了
我:你知道啊?我以為你不知道我是故意在問東問西
阿公:哈哈我哪不知道,剛才真的很生氣啦,不過這樣講講話就不氣了
晚上去看個今天安排ERCP但是因為各種原因delay到晚上七點還沒輪到
因為從前一天半夜開始禁食餓到快抓狂吵著要拔IV針的阿公
我:阿公,點滴裡面也有糖分,你不要自己拔掉啦很危險
阿公:全世界哪有人這樣的,早上掛號到晚上七點還沒看到病!!
我:等一下就到你了,拍謝,今天病人真的比較多,你不要自己拔點滴喔
阿公:我跟你說,你等一下走了我就立刻拔掉啦!!
我:…那我不走了,我在這裡看你
阿公:隨便你,你看一個小時我就等你一個小時(哼)
我:…阿公你一個人住喔?
阿公:孩子都去工作了啊
我:今天白天那個是你孫子嗎,他特地來照顧你,很不錯欸
阿公:對啊,他是我最乖的孫子
…
我:那你有幾個兒子啊?
阿公:好多個,不記得了
我:什麼,你不記得你有幾個孩子喔XD
阿公:太多了阿,我那個年代都能生幾個就生幾個
我:那有幾個女兒啊
阿公:好像兩個吧?
我:好像??
阿公:真的太多了,不記得了啦XDD
…
我:你孫子都去上學,那阿公小時候有沒有去上學
阿公:有喏,每天就拿著書本去學校,上完課之後還要工作,然後晚上回家吃飯
我:那時候吃什麼飯啊,有沒有養雞養鴨呢
阿公:吃蕃薯飯呀,還有自己種蕃薯,雞鴨當然也有養阿,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有養雞啦
…
阿公:你真的很會聊欸,跟我在這邊抬槓
我:哈哈跟你講話很有趣啊
阿公:你故意跟我講有的沒的,我說說心理舒服多了
我:你知道啊?我以為你不知道我是故意在問東問西
阿公:哈哈我哪不知道,剛才真的很生氣啦,不過這樣講講話就不氣了